红树林被誉为“海岸卫士”，在防风消浪、净化海水和维持生物多样性等方面发挥着重要的作用。当红树林种植与水产养殖相结合，会产生怎样的“化学作用”？中国水产科学研究院南海水产研究所（以下简称“南海所”）团队给出了答案，经过多年的试验，成功探索出红树林种养耦合模式。

据了解，通过工程改造，在养殖池塘边滩种植红树林，池塘养殖水产经济动物，一边种树一边养殖，构建种养耦合新生态。2025年5月，广东省湛江市红树林种植-水产养殖生态耦合保护修复案例《红树林里养鱼蟹：解锁人海和谐新密码》入选全国海洋生态修复典型案例。以湛江的滩涂为起点，南海所团队打造红树林种养耦合模式的“广东样板”，未来将持续开展基层技术推广，扩展覆盖范围，以期惠及更多沿海红树林地区。

▲ 湛江红树林种养耦合模式

“红树林+”生态系统独具优势

研发红树林种养耦合模式，具有重要性和必要性，南海所研究员黄洪辉指出，随着社会发展，一定程度上面临生态保护与产业发展的两难困境。他进一步说到，上个世纪，我国围垦沿海红树林，挖掘养殖塘，红树林面积大量减少。早年，自然资源部、国家林业和草原局联合印发了《红树林保护修复专项行动计划（2020-2025年）》，在这个五年计划中，广东承担营造5500公顷红树林的任务。然而，在执行任务中，发现宜林地存在很大缺口。沿海池塘适宜种植红树，但简单的“退塘还林”势必影响民生，如何兼顾二者成为了亟待破解的难题。

据悉，红树林是处于海陆交界处的独特湿地生态系统，顾名思义，由多种红树植物构成的树林。它们能为各种海洋和陆地生物创造独特而复杂的栖息地，涵养着伴生植物、水体浮游植物，以及鱼类、底栖动物、浮游动物等多种生物，能形成稳定的生态循环系统。全国面积最大、分布最集中的红树林国家级自然保护区——广东湛江红树林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就坐落在湛江。2021年，湛江利用省级资金建设红树林综合利用实验基地，在全省率先开展红树林种植—养殖耦合共存模式探索工作，相关经验做法入选了2025年海洋生态保护修复典型案例，成为广东3个入选案例的其中之一。实践证明，发展红树林种养耦合模式能在生态保护和产业发展之间取得平衡，两者相得益彰。

定制红树林种养耦合模式方案

针对湛江雷高镇的生产现状，南海所院级南海渔业生态环境监测与评价创新团队提出破局之路，在广东省林业局的支持下，探索走出一条兼顾红树林营造和养殖产业发展的双赢路径。

“在雷高镇现场蹲点调研的半个多月内，我们亲眼目睹了被风暴潮冲垮的塘堤，因水质变差导致鱼虾大量损失等问题。”为切实帮助养殖户解决生产难题，黄洪辉团队提出红树林种养耦合生态渔场模式的构想。即在池塘内沿塘堤营造边滩种植红树，通过水闸控制耦合池塘水位，实现人工调控下的仿自然潮汐，让红树长得好、鱼虾养得好，一举解决原有养殖塘普遍存在“塘堤薄、易受风暴潮灾害”的问题。

▲ 红树种养耦合模式设计思路

很快，团队提出了原理和设计方案，并踏上了漫长的探索之路。实验的第一步是改造池塘，南海所副研究员、驻雷高镇的农村科技特派员团队负责人李俊伟负责塘头驻点。实验伊始，团队便面临严峻的考验。李俊伟仍清晰记得，当时是2023年9月，处于台风季，频繁的降雨导致基地出现大面积的积水，在没有其他办法的情况下，团队无奈把池塘挖掘的工程改为水上作业。“虽然增加了塘边滩堆积的难度，但是及时防止了风暴潮引起大面积溃堤的风险。”

▲ 湛江雷高镇红树林种养耦合围塘生态渔场构建前后对比

实验的第二步是品种选择，实验期间李俊伟摸清了优质“快大系”虾苗脱壳和死亡率较高的主要原因，并筛选出适合当地养殖环境的对虾品系。此外，试验了多个养殖种类，如蓝子鱼、黄鳍鲷、金鲳鱼、金鼓鳗以及青蟹和革囊星虫等种类，总结优化出“小规格—短周期”的养殖模式。李俊伟表示，该模式既可以保证较高的养殖效益，又能够做到尾水达标排放，取得显著的经济效益、生态效益。

▲ 团队开展生态养殖实验性生产

▲ 围塘网箱标粗鱼苗

回顾实验过程，李俊伟坦言虽然艰苦，但是获益良多。半夜蹲守放地笼捕虾、凌晨接鱼苗放塘成为常态，也遭遇过设备遗失、隔壁池塘电线短路失火，多次台风风暴潮来袭时他们注定彻夜难安……团队始终坚持绿色健康养殖的宗旨，以科技迎接挑战，关关难过关关过，成功实现完全“无抗”养殖。

实现生态保护与产业发展双赢

经过团队三年多的努力，塘边滩种植的红树愈加浓绿，围塘内的鱼虾产量也逐年增加。招潮蟹正举着螯钳漫步，弹涂鱼在滩涂与水面间跳跃。“少量未被鱼摄食的饲料漂到塘边滩被螃蟹和弹涂鱼利用，养殖生物排泄的氮磷被植物吸收，红树林与鱼虾养殖系统实现了生态耦合。”

清晨，在红树种养耦合池塘上，水漫塘边滩，红树植物随风轻摆，当地渔民老谢发动小船划破平静的水面，惊起塘边滩觅食的白鹭，到达围塘喂鱼。结束工作后，他开心地向记者分享自己的种养成果。顺着他的指尖望去，塘边滩有一小片红树林，这是他在2023年12月栽种的，有桐花树、白骨壤和海漆等品种。经过两年的时间，这些红树已长到半人高，有的还结出了果实。老谢的脸上洋溢着幸福，他跟许多雷高镇的养殖户一样，见证了养殖生态环境的变迁，享受着红树林系统带来的红利，他看着塘里的鱼虾感慨道，“以前靠海吃海、天生天养，现在才懂，要先护塘才能养出好的鱼虾。”红树林滋养围塘，围塘养出健康鱼虾，一派自然和谐发展的景象背后，是水净鱼美产业兴梦想的成真。

▲ 红树林种养耦合围塘收获对虾

与此同时，为了防范外来入侵生物对红树林的威胁，南海所研究员齐占会构建了“互花米草清除—红树种植—牡蛎插桩养殖”的综合治理办法，提高红树林的成活率。经过数月的试验，他发现红海榄更适宜在当地滩涂栽种，搭配蚝桩、蚝壳礁“搭架子”，不仅可以让互花米草消退、红树成活，还增加了滩涂生境多样性，提升底栖生物丰富度。从生产经营来看，牡蛎桩和蚝壳礁上附着的野生蚝苗还能为渔民带来额外的收益。

▲ 塘边滩上的海漆果实累累

以点带面树立示范性标杆

现阶段，实验取得重要的科技成果，消息很快就被传开，广西、海南的同行纷纷来到广东考察，大大加快了成果转化与技术推广的步伐。

黄洪辉介绍道，“生态保护与经济发展并不矛盾。科学的保护方法，能让渔民在守护生态同时，实实在在尝到甜头，产生1+1>2的生态协同效应。” 如今的雷高镇，塘边红树成林，一方面能有效防风、消浪、抗溃堤，提高基础设施的安全性，另一方面，在红树林的荫蔽之下，潮沟里鱼虾成群，自然、健康生长。

相比起传统的围塘，应用红树林种养耦合模式的围塘更加坚固。黄洪辉举例说道，实验基地遭受过多次台风，如“摩羯”、“桦加沙”和“麦德姆”，经过塘边滩建设和种植红树的塘堤抗住了这三次风暴潮的袭击，虽然有两次漫水进塘，但是得益于塘边滩的结构优化，塘堤不再溃破，表明其具有较高的保护性能，后续团队将持续跟进有关设计和工程，进一步提高系统稳定性。随着红树林种养耦合模式的逐渐成熟，吸引了越来越多人的关注，曾经对其抱有怀疑或观望态度的养殖户，开始认可并学习这一模式。

从一个试点基地到一批示范区域，打造红树林种养耦合生态渔场任重而道远，接下来，还要聚焦品牌价值的提升。对此，团队表示，需要政府、产业和科研单位等多方共同推动，以促进沿海地区水产养殖的生态化发展和水产品质量的提高。

▲ 李俊伟博士向养殖户介绍红树林种养耦合技术

近年来，从湛江滩涂到台山、惠州的红树林湿地，红树林种养耦合模式正逐步复制推广，这一路上，南海所的科研团队坚持发挥科研支撑作用，用智慧和实干写好生态保护与渔民增收的命题作文，为沿海红树林地区提供了可借鉴的“广东样板”。

▲ 南海水产研究所和雷州市相关领导在塘边滩上种植红树